胆战,蛊虫的背壳上有一对很软的翅膀,沿着两片翅膀的缝隙生了一排极为锐利的尖刺,蛊虫向外爬出一点,那尖刺就顺着闻人羲的心口动脉划破一分,若是等到蛊虫完全爬出,闻人羲心口的主脉就会完全被割断,那时即使是大罗神仙来也救不回了。
这么阴毒的蛊虫,实乃他生平仅见。
但是这蛊虫却又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它长得和蚂蚁很相似,前后都是粗大的黑色硬壳,偏生中间有那么一段短的几乎难以看见的地方是极细的,白色的软肉,只要抓准时机一用力,蛊虫就会瞬间变成两半。
留在体内的那一半会正好的堵在破裂的心脉处,阻止鲜血流出过多,而带有毒素的前半部分却已经自行爬出体外,难以再造成什么威胁。
但是这件事情,只能在那块白肉刚刚从体内出来的一刹那完成,哪怕只是迟上一刻,白肉外面就会结成一层极为坚硬的壳。
如此严苛的事情,不仅要操作者有着绝高的眼力,一流的操纵力,敏锐的决断,更要求两人之间绝对的信任,不然又如何将自己的性命相托付,不然又如何毅然接下另一个人生命的重量。
陆小凤盯得很专注,那蛊虫爬出来的速度极其慢,慢的让他想起少时曾经看过的毛虫化茧成蝶的经历,那时他等的心焦,只恨不得上手去帮上一把才好,现在他却一点也不急,这么多年,现在是他的耐性最好的时候,他就那么跪坐在那里,怀里抱着闻人羲,看着那蛊虫慢吞吞的往外钻。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奇妙的境界,一半的他是那么的一心一意,就好像全世界就只有那么一只蛊虫的存在,另一半的他却思绪散漫不知往何方飘去,甚至还有心思思考闻人身上的熏香相当好闻这种无聊的小事。
汗水一滴一滴的出现在他的额头上,他连擦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任凭着汗水一路流下。
当那一抹白出现在眼眶里时,恰有一滴汗水就是那么不识趣的滑进他的眼睛里,瞬间的酸涩让他不由自主的眨了一下眼。
来不及了吗?
他问自己。
来得及的。
他这么回答自己。
他的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稳过,他的信念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坚定过,那么一点灵光突兀的在他的脑海里闪过,又转瞬消失,一种莫名的感觉推动着他前进。
手就像不在自己身上一样,完全不受控制的探出去,他的眼睛还闭着,但那一点白色的位置就像在他的心里描摹过千万遍。
不会错的。他这么想着,就像练习过无数次一样,准确无误的点在那一点白上,力道恰到好处的让那个可恶的小东西身首分离。
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尖锐而凄厉的嚎叫声,持续了短短的一刹那就消失了。
陆小凤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正好看见蛊虫的前半部分如同灰尘一样躺在闻人羲的皮肤上,雪白的皮肤将那一点黑色衬得极为明显。
他皱起眉,嫌恶地将其拂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尖处泛着青黑色,蛊虫的前半部分有毒,他中毒是件很正常的事。
好吧,能这么想就说明陆小凤的脑子现在已经退化成陆小鸡模式了。
在一旁安静的围观了许久的西门吹雪走上前去,丢给陆小凤一瓶药,执起闻人羲的手开始把脉。
陆小凤急急忙忙的把药倒进嘴里,苦的脸都扭在一起,硬吞下去之后眼巴巴的看着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都被他这种表情略微惊吓到,僵着脸像陆小凤点点头。
陆小凤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软掉了,要不是身上还有个闻人羲压着,他几乎要瘫在地上。
此时他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一丝丝凉意伴着吹来的风直往他骨子里钻。
他忍不住抽抽鼻子,打了个喷嚏。
场面的凝滞被他这个喷嚏给打破,花满楼笑起来,皇帝也跟着笑,就连万年冰山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都略微解冻了一点。
皇帝一边笑一边说道:“天色已晚,几位不若在宫中歇息,也让朕全了这地主之谊。”
陆小凤也笑:“我有生之年还能享受一次皇家的待遇,还真是大福气。”
话里的意思便是答应了。
皇帝说道:“你是朕的朋友,朋友之间,这样不是寻常?”
陆小凤一怔,说道:“倒是我拘泥了,勿怪勿怪啊。”
“若是怪了你。”皇帝说道,“那不就变成我小气了。”
两人对视一眼,大笑。
叶孤城默默的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那两人一眼,转身就走。
和一个刚刚故意调戏过自己的人待在一起,他的心还没有那么大。
他就是在记恨那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有本事你打他啊。
好吧,人物都崩了。
应该是他就是在记恨那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再在这里站下去,他可能会真的一剑戳上去的。
花满楼也表示自己要去寻找被皇帝指使着辛苦了大半夜的三哥,就不留下来了。
实际上花三哥也是常年拿皇帝的御笔作为奖赏的能吏之一。
你说劳心劳力一整年,到了年底指望着发点奖金慰劳一下,结果顶头上司表示皇帝家也没余粮,年年发一张所谓御笔亲书的“精忠报国”“治世能臣”这叫啥事啊。
而且作为皇帝的好基友,花三哥时不时的还得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接济一下花光了私库,为了省钱半夜连个夜宵都舍不得吃的穷逼皇帝。
花满楼觉得此时带着禁军守在京城外头吹冷风吃干粮的花三哥更需要来自家人的温暖。
闻人羲,嗯……作为一个昏迷中的病号,西门吹雪一句:“不宜移动。”就足够把他留在皇宫里并且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西门吹雪也留下来照看闻人羲,虽然面上很冷淡但他还是很关心自己剑道上的目标的。
皇帝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很素净的宫殿,兵荒马乱的安置好以后,西门吹雪拿着皇帝的印鉴去取药熬药,陆小凤就负责看护着闻人羲。
胭脂烫这种蛊毒,几百年没在中原出现过了,又是用的这么奇葩的解法,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夜凉如水,已是快要过子时的时间。
今年的中秋节,就要这么过去了。
陆小凤搬了把椅子,坐在闻人羲床前,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接近散架,从内到外都叫着累。
去年的中秋,他是和谁一起过的呢?
他想了半天,竟是想不起来了。
不过今年的中秋,和闻人羲一起过,似乎还不错。
陆小凤趴在床头,似睡非睡的盯着闻人羲看。
他记得那人的眼睛,要仔细看才能发现不是纯黑的,而是带着点琥珀色,明明是那么冷淡的一个人,那双眼睛的最深处又藏着温暖。
那人的睫毛又长又翘,嘴唇是像樱花一样的淡粉,睡着的时候会微微的撅起来一点,很适合亲吻。
没认识多久,就愿意托付性命给他,闻人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啊。
就是不知道会被哪个姑娘捷足先登了呢?
陆小凤数着自己认识的姑娘,觉得无论哪一个,都离配得上闻人颇有些差距,数着数着,他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皇宫外,小面摊上,玉天宝扒拉着碗里的面条,恨不得连碗都吞进去,他是真饿了,就凭他那点子的三脚猫功夫,还得跟着一群江湖人士跑来跑去,一天下来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说实话,就连上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他都没这么饿过。
吃完了,他爽快的放下碗,丢下一块碎银,起身走人、
今天西门吹雪十有八九是不会回来的,他能一个人霸占整个合芳斋的后院,高兴!
楚留香早就回去陪着赶来京城的三位妹子过中秋去了。
真,人生赢家不解释。
第二天早上,闻人羲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陆小凤趴在床边睡得昏天黑地,窗外的阳光很好,把陆小凤脸上的红印子照的清清楚楚。
可惜如果不是陆小凤一边睡一边嘟嘟囔囔的念叨着女人的名字的话,也许他会更感动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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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好困,晚安
☆、第三十七章
天气真的很好,阳光晒得人骨头里都发懒,外面有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虽然隔着纸窗,闻人羲也能想象到鸟儿飞翔时灵动的模样。
又躺了一会,他扭过头,侧着身,支着手,安静的看着陆小凤睡得人事不省。
看起来陆小凤真的是累惨了,居然趴在他的床边也能睡得着,身上裹着那件红色的披风,两条小胡子还跟着他呼吸的频率一翘一翘的。
而且陆小凤其实稍微有一点娃娃脸,要是不留胡子的话当真一副少年模样,此时他闭着眼睛睡着的时候,两颊就会不自觉的鼓起来,再加上睡了一夜压出来的红印子,看上去还有点可爱。
闻人羲这么看着,觉得自己因为身世那点破事心里剩下的郁气都散的一干二净。
虽然这种乱七八糟的狗血事情,本来他就没怎么往心里去,身上有蛊毒的时候他的种种情感都会被放大,所以会那么在意这种事情,现在无毒一身轻,过往的执着对他来说都已是过眼云烟,看过笑笑也就算了。
当蛊毒离他而去的时候,他感受到还有什么也随之离去。
最后醒来的,是昆仑门人闻人羲。
不沾红尘,不染俗世,昆仑出来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糟心事破了多年修心的功夫。
陆小凤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什么一直在盯着他看,本能的危机感让他尽可能地从睡梦里清醒过来。
一睁开眼睛,他就看到了闻人羲。
直到多年以后,他都忍不住感慨,一定是因为那天的阳光太灿烂,那天的气氛太美好,那天闻人羲笑的太迷人,他才会一不小心的把自己的心给丢了。
阳光正好,入秋的阳光正是明亮热烈的时候,暖暖的蒸腾着房间,陆小凤甚至能看到被那和煦的光线所囚禁着,却又自由而轻盈的浮动着的尘埃。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刚刚睡醒身体还慵懒的沉浸在舒适的梦境里,大脑里恍恍惚惚,给眼前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朦胧轻纱。
雾里看花花更美,水中望月月更寒。
闻人羲就那么撑着头,对着他浅浅的勾起一个笑,那双眼睛在阳光下颜色愈发的浅,微微眯起透着笑意,不自觉便已惑人心弦。
他那一头白发随意的铺散开,在那种暖色调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种目眩神迷的浅金色,仿若山间最清澈的溪流,蜿蜒而下,没于微微敞开些许的衣襟里。
陆小凤的觉得自己的心跳平白的快了许多,脸也有些发烫。
“脸怎么这么红?”闻人羲问道,右手撑着身体坐起来,“睡了一夜伤风了?”
“没有。”陆小凤尴尬的摸摸鼻子,暗叹美色误人。
“那就好。”闻人羲说道,“我还在想你睡得那么好又怎么会伤风呢。”
“我睡得怎么好了?”陆小凤问道,他觉得自己睡的绝不算好,趴在那里一夜下来身子都是僵的。
“怎么不好?”闻人羲促狭道,“让我想想,有欧阳情,乔乔,雪儿还有谁来着,这么多的姑娘在梦里陪着你,你还睡得不好?”
陆小凤摸摸鼻子,他能好意思说他念叨这些姑娘是在想她们和闻人羲般配不般配不成,这些姑娘要真入了他的梦,他非但不会睡得好,反而应该是吓出一身的冷汗才对。
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那叫红颜知己,很多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凑在一起那叫修罗场。
就在陆小凤纠结着该怎么和闻人羲解释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有效的拯救了陆小凤。
“闻人你没听说过吗,陆小凤睡觉,身边定是要有姑娘陪着的。”花满楼走进来,语气温和的说道。
事实上他并没有拯救陆小凤。
反而干脆利落的又捅上了一刀。
“那倒是真没睡好。”闻人羲说道,“只有我这么个臭男人陪着,他又怎么睡得好。”
“呵呵。”陆小凤干笑,表示他无言以对。
最后还是西门吹雪端着一碗药走进来,让他脱离了这种可怕的境地。
陆小凤感激的看过去,每次都能救我于水火之中,西门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西门吹雪冷静的无视了他的眼神。
闻人羲说道:“总算有一次我不是在床前看到你了。”
西门吹雪把药放下,淡淡道:“若能见到你不给你熬药那才更好。”
闻人羲说道:“我尽力而为。”
他的语气很轻快,在场的人都发觉了,他现在比以前要潇洒的多,那根一直以来牢牢地束缚住他的锁链,终究还是碎裂消散,再不见踪迹。
“嗯。”西门吹雪点头。
桌上的药已经凉到可以入口的温度,满屋都飘散着药材的苦香。
闻人羲端起药,慢慢的喝完。
陆小凤站在一边皱眉。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却能听到陆小凤嘴里“嘶嘶”的声音,便调笑道:“陆小凤,你莫不是怕药苦吧?”
陆小凤说道:“怎么可能,我这是睡僵了,浑身都发麻。”
闻人羲喝完药,淡定的等嘴里的苦味散去后说道:“那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
陆小凤摸摸鼻子,说道:“不用不用,反正我也快好了。”
他们正说着,就听见外面太监尖利的声音。
“皇帝驾到——”
听到这个声音,陆小凤道:“他可真是个体贴的朋友。”
“若不体贴,又怎么和你做朋友。”闻人羲道。
“也是。”陆小凤得意的挑眉,“像我这种大混蛋,还有这么多人体贴,可真是不错。”
像这种人未至,声先到,皇帝可不是这么张狂的人。
如此作为不过是在提醒屋里的人他到了,有什么不能让他听到的话题也好早早的结束。
皇帝今天穿了件雪青色的常服,整个人都带了点懒散的味道。
闻人羲和他对视一眼,说道:“我们有点事要谈。”
在场的人没有不识趣的,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没多久,屋子里就只剩下皇帝和闻人羲两人。
皇帝坐在闻人羲的床前,一时无言。
片刻之后,他说道:“你身体如何?”
闻人羲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过了一会才回答道:“尚且安好。”
“那就好。”皇帝笑笑。
场面又冷了下来。
两个血缘上最为亲近的人,此时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对坐着陷入沉默。
“你…….”他们同时开口,又僵硬的停下。
不过当皇帝的人,脸皮都会比常人厚一点,所以也就勉强接着前面顺下去:“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闻人羲想了一下,说道:“挺好的,”
停了停他问道:“你呢?”
“也还不错。”
这种交流方式,如果有外人在场,一定会认为他们两个关系不怎么好,而实际上,他们两个是真的在努力地处好关系。
只可惜,一个昆仑出身的傻白甜,一个和老狐狸玩习惯的心机婊,要怎么愉快的交流。
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两个人都意识到他们目前的交流状况很有问题,于是尝试着改变现状。
最开始是皇帝问了这么一句话:“你说我把皇位让给你,出去行走江湖的可能性有多大?”
嗯…….先说点玩笑话缓和一下气氛,他甚至都没有说朕而是用的我,就是为了消除距离感。
闻人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做梦还是回去做的好。”
皇帝的脸垮了下来:“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你要我说什么?”闻人羲反问道。
“嗯…….”皇帝犹豫一下,说道,“就说我一定能成为天下无敌的大侠。”
闻人羲失笑:“以你的功夫,还得再练上几十年。”
皇帝的武功,说实话,真心算不上好,也就是能自保的水准,在闻人羲这种级别的高手眼里,连半招都走不了就得被拿下。
皇帝听到不开心的抱怨道:“哪有这样的,你可是我哥哥,亲哥!”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有点惊讶,虽然他们两个都挺在意那份血缘关系的,也都在努力的拉近关系,但是说话的时候都会小心的避开这份亲缘关系,说到底,就是害怕戳到对方的雷点上。
因为太在意,反倒看不出对方向自己释放